斯路渐

序章

以下内容来自一位匿名人士的口述，为保护隐私，笔者隐去其中所有人物的姓名，并删改部分情节。望各位读者亦将其视为虚构，付之一笑即可。

这个故事开始于一位少年的旅途，为了便于叙述，我们便称他为少年A。

少年A来到距离特兰西瓦尼亚最近的一个小镇时已经是黄昏时分。西边天际像凝固的鲜血一样，呈现出暗沉的红，太阳沉进远处灰黑的群山之间。深秋落尽了叶，干瘦嶙峋的树枝斜斜的刺出，栖息的猫头鹰振翅飞起，夜行的野兽在黑暗的林子里行动，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
他掏出怀表，发现现在已经七点，而少年A的目的地实在过于偏僻，还需要骑马六七个小时，且路上再没有人类聚集居住的地方。他看着那幽暗的树林里逐渐浮起的淡淡雾气，实在不想冒险穿过这阴森森的林子走夜路，便决定在这小镇暂居一晚，等明日太阳升起再出发。

夜幕降临，东方一道刀刃般的新月徐徐升起，将些微暗淡的光芒洒在小镇上。这个小镇虽然不像少年A的目的地那样偏远得让人提不起拜访的心思，但也并非热闹繁华的地方。街上空空荡荡，路边也没有路灯，全靠他将随身带的提灯点上，才没有不小心绊一跤。

少年A牵着他的马艾格，寻找镇上的居民，想要询问哪里有旅馆。但这小镇似乎有天黑之后便熄灯睡觉的风俗，他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见到，向路边屋舍的窗户里望去也漆黑一片，没有半点人声。天地间一片寂静，只有靴子踏在地上“啪啪”的声音与马蹄声应和。少年A心里不禁怀疑起来，这小镇里也许只有自己一个活人，居民多年前便已经离开，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镇子，成为夜枭与孤狼的栖身之所……

转过一个路口，少年A忽然瞥见右边一扇窗里有烛光一闪而过，证明空镇的怀疑显然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。他惊喜地刹住脚步扯住缰绳，急忙上前敲响了那间屋子的门。

门开了，缝隙里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。这是一个端着一支蜡烛的小女孩，稻草般干枯的黄头发乱蓬蓬的堆在头上，明亮的绿眼睛瞪着少年A，一言不发。少年A弯下腰，堆起一个他希望会讨小女孩喜欢的笑脸，尽量温柔地问：“你好，美丽的小女士，我是一个过路的旅人，想找一家旅馆住一晚上，你知道镇上的旅馆在哪里吗？”

小女孩盯着少年A看了几秒，才干巴巴的答道：“我们这里没有旅馆。”

少年A这才得知这里由于少有人来往，竟连一个旅店都没有。无奈之下，他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问这小女孩：“你的爸爸妈妈在家吗？有劳替我问一问，能否在你家借住……”

她在少年A说出借住时立即后退了一步，哐的差点把门拍在他的脸上。

“……一个晚上？当然我会给出报酬的。”

少年A坚持不懈地对着门说完了。

理所当然，回答他的只有艾格不耐烦的响鼻声。

少年A无奈地直起身。自己已经在这小镇里游荡了约莫一个小时，却只见到了这么一户有人生活痕迹的房子。如果被拒绝留宿，很可能就得在街角找个屋檐躺一夜了。

最坏的结果出现了，少年A花了两个小时走遍小镇后心想。

他决定转而寻找一个比较干净，至少没有奇怪味道的街角。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埋怨那个小女孩，她甚至没有问一问大人能不能让他借宿。如果能和她的父母谈谈，也许他给出的报酬会让他们心动，那么现在他就能享受一顿热乎乎的晚餐，在温暖干净的床上休息，而不是躲在不时有深秋凛冽的寒风吹过的街角啃冷冰冰的干粮。

少年A咽下一口干粮，差点噎着，赶紧灌了一口水。

不过，那个小女孩也有些奇怪，他想。她非常警惕，到了有些胆怯的程度。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少年A能感觉到，只要他表现出一只仓鼠那么大的威胁，小女孩就会把蜡烛扔在他脸上。

她的样子就好像我是什么吃小孩的怪物，少年A又咬了一口干粮，苦恼的想。

少年A裹紧衣服，抱着包裹蜷在街角打瞌睡。艾格伏在他身边睡着了，少年A有些羡慕，但他不敢让自己沉入甜蜜的梦境。小女孩的恐惧在他心里投下一片阴影，这附近也许有连环杀人魔，会在深夜敲开你的家门，带走鲜活的生命，只留下飞溅的血液从温热变得暗沉冰凉……

他的思绪如风暴飞旋，猫头鹰拍动翅膀的声音也像是魔鬼漆黑的衣角翻飞。昏昏沉沉中，他终于有了些睡意，身体逐渐放松下来，陷入模糊的、安稳的黑暗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半梦半醒之间，少年A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。

那声音缥缈而遥远，但柔美深情，婉转凄凉，像是年华老去的女子在歌唱早已消逝的青春与爱。少年A被这动人的歌声陷住了，几乎感到自己的灵魂也随着这动人的美脱离了尘世的肉体，在夜空中浮起，飘向无垠的远方。他忍不住在梦中落下泪来。

可这动人的歌声似乎只存在于少年A的梦里，如晨雾一般消失无踪。包裹上的泪痕逐渐干涸，月亮向西沉进深黑的山脉里。

清晨，少年A伸了个懒腰，活动活动麻木僵硬的双腿和酸疼的腰背，骑上艾格，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。沉默的小镇被抛在身后，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。